頂撞老師、拒絕父母,其實他需要的只是「聊天」(下)

二○一四年暑假特別燠熱,幾乎沒有颱風造訪。

來造訪我的多半是家長,詢問孩子的教育問題。也有孩子詢問如何和父母相處?如何面對親人過世?或者詢問如何寫一篇作文!其中有兩位孩子的母親先後來電,分享孩子大考後的成績,他們考上理想的學校了。我不在乎孩子一時的表現,但的確為他們開心,他們如此認真對待自己的生命。他們過去曾處於困頓,那也是我少年時期曾有的歷程,我曾陪著他們讀書,也曾經陪伴他們一段時光,彷彿陪伴少年的李崇建。

頂撞老師、拒絕父母,其實他需要的只是「聊天」(下)_img_1
圖片來源/pixabay

讓孩子學會負責

小柏聽我說這句話,眼淚更如泉湧,鼻腔也幾乎塞住了。小柏將整個臉埋在衣服裡面,彷彿委屈多時的情緒,如洪水般傾瀉而出。

我停頓下來(Tip12),讓小柏接觸難過,將眼淚流得更多一點兒,我深知一位父親缺席的孩子,心靈裡面有多少壓抑?這些壓抑來自各種情緒,常壓得人喘不過氣來。尤其是一個背負自我與家人期待的男孩,可能也不允許自己難過,因為要表現得更堅強,如今突然宣洩了難過,應該是很不容易的事吧!

也許過了四十秒,或者一分鐘,我才再次以沉靜且支持的語氣說:「小柏,你可以不喜歡老師。但是,不可以對老師不禮貌。你知道嗎?」(Tip13)
這是在教育小柏。我希望選擇「對」的時機進行教育,才不會白費力氣。

小柏的眼淚、鼻涕不斷流淌入衣服裡面,可見他有多少難過深埋?即使如此,小柏聽我這樣說,仍然給了我回應,他對我點點頭說:「我知道。」
我又停頓了片刻。「學校打電話來了,說你在學校嗆老師,這是校規不允許的,聽起來有一些棘手,你看應該怎麼面對?」我不是學校的老師,只是個陪伴的人,因此詢問他的看法。(Tip14)

小柏是個勇敢的男孩。即使他這麼難過,鼻涕與眼淚仍然大量湧出,他依然抬起頭來,很認真地對我說:「我明天會去跟老師道歉。」
「即使道歉,學校可能會處罰你。你能接受嗎?」(Tip15)
小柏認真的對我點頭。

我深呼吸了一口氣,因為孩子很真誠,也很有勇氣,願意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任。「我很好奇,你怎麼能這麼勇敢?願意向老師道歉?也願意接受處罰?」(Tip16)
小柏聽了我的問話,很久都沒有回應,我猜他也沒有準確的答案吧!過了一段時間,他才緩緩地跟我說:「因為我做錯了。」
我回過頭來,跟媽媽分享:「妳兒子很懂事,不是嗎?」

我猜媽媽應該感到內心複雜吧!也許放鬆了許多地說:「阿建老師,他比較聽你的話啦!」
我的想法不只是這樣,也許孩子真的比較聽我的話,但我面對孩子的方式,也許也和一般人不一樣吧!

Tip12——我將停頓劃上粗體字,可參考本書〈停頓〉一章。

Tip13——連結了深層感受,也同時宣達規則。可參考本書〈情感的教育Ⅰ〉一章,以及〈良好文化的建構與養成〉中關於規則的部分。


Tip14——以好奇的問話,讓孩子意識到問題。請參閱本書〈正向好奇〉一章。

Tip15——讓孩子學習負責,尊重規則,是我很堅持的教育脈絡。我前面已經傳達了「界線」:可以不喜歡老師,但是不能對老師不禮貌。此處的問話探索他如何面對「責任」,他的內在有什麼困難?我可以如何幫助他釐清,給予支持,並且協助他負責任。

Tip16——當孩子願意負責任,出現了正向的選擇,我通常以「正向的好奇」,讓孩子更意識到自己的價值。可以參考本書第四章。

小柏的成長

那次以後,我每週和小柏都會有一小段對話,關心他的學校生活,和他聊聊心中的想法。不過,小柏是個不多話的孩子,我需要更沉靜的等待,也就是需要停頓。

在這段期間,媽媽希望我能關注他的功課,我在徵得小柏同意之後,關心他的讀書情況。我和他討論讀書的進度,但我感覺小柏是個聰明的孩子,自己就很有能力了,因此我的脈絡中,僅是幫助他建立小小的紀律,接納自己的不完美,欣賞自己的努力,設定成合理的目標而非遙不可及,以建立他的自我價值。(附註4)

小柏不僅是個上進的孩子,也是個重感情的孩子,他後來搬家了,作文班的課程也結束了,我們便較少見面了。他曾經利用週六的時間,獨自搭一小時的公車到寫作班找我,請我到速食店用餐。我記得那一次他搭車迷路了,延遲了一些時間才和我碰面,我很高興他搭車過來見我,也很高興他並未太懊惱與責備自己的失誤。這一段公車的旅程,對他而言是個小小的漂流,我們聊了搭公車的狀況,以及他的生活近況。

小柏依然話不多,簡單和我分享學校與家庭的生活。我印象較深的是,他和爸爸有聯絡了,暑假會去爸爸家小住,也會分享一些想法。在學校方面,他表達有些科目上課很無趣,還有些老師的說話態度,以及應對的方式,都令他不舒服,但是他不再憤怒面對了,知道如何面對這樣的情況,而且他的成績進步了。

二○一四年暑假他國中畢業了,媽媽在中秋節前夕送柚子來,碰巧我不在寫作班,撥打一通電話給我。當媽媽將電話交給他,要他跟我說話的時候,他依舊靦腆,在電話中依然不多話,簡單告訴我自己上了最理想的高中。

上了理想的學校,只是人生的一個階段,我依然為他感到高興,他憑藉自己的努力,走過了一段風暴的歷程。當我掛了電話之後,腦海裡浮現最鮮明的印象,是他剛上國中一年級,怒嗆老師之後,我們三人的一場談話,他坦誠的心靈與勇氣,我相信是他日後最大的寶藏。

附註4
這部分的細節,我曾經在《麥田裡的老師》中,〈當孩子讀書不夠認真〉一篇帶著柚子讀書的故事,心法大致都相同,有興趣的讀者不妨參考。

頂撞老師、拒絕父母,其實他需要的只是「聊天」(下)_img_2《心教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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